逆旅

Month: November, 2009

旧日的足迹

  我要再次找那旧日的足迹
  我要找我过去似梦幻岁月

        ——Beyond,《旧日的足迹》

  有时想想,我真的是个幸运的人:特殊的经历造就了一个丰富的我。在音乐上,这种幸运部分地反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幸遭遇一些堪称伟大的歌者,例如我提过很多次的MJ,例如黄家驹。

  1997年11月,我爸爸去广东工作。那时我六年级,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孩,父亲远行,我当然是难过的。更难过的是次年(1998)春节。由于铁路事故,爸爸和舅舅困在火车上三天三夜,与家里失去联络,我和妈妈在家里非常担心。好不容易在家里团聚了数日,他们又要回广东,自然又是一次依依不舍的分别。

  黄家驹就是在那时进入我的生命的。舅舅是个流行乐迷,又在广东那个地方,自然非常前卫。四大天王便是他传到我这里来的。那次春节,他给我带的礼物,正是两张VCD,Beyond乐队的香港演唱会。我依稀记得,在那团聚的几天,这个演唱会一直是作为“背景音乐”在我家的电视上播放的,但我忙着过节玩乐,也并未在意。

  真正开始听这些音乐,是在爸爸和舅舅回广东之后,我也该开学了。在那段一边怀念家人团聚的其乐融融,一边很不情愿地等着开学的日子里,我整天听这两张VCD。后来我才知道,很幸运,那是很经典的一场演唱会,几乎唱遍了Beyond的所有经典曲目。

  刚才写到,这是一段特殊的日子:一边怀念着家人团聚的其乐融融,一边很不情愿地等着开学;还有,还一边重新开始倒计时,爸爸下一次回家的时刻。这三个层面融在一起,构成一个非常非常独特的时空,我一个人驻在里面。所以,你或许可以想像,在这样一个时段,这样一个懵懵懂懂,但已经对人的离别与重逢,对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喜欢做什么,不喜欢做什么,有一个朦胧的基本感触的时候,听到这些歌曲,会有怎样的原初的感受。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海阔天空》)

  可否再继续发着青春梦 不知道光阴飞纵 道理无法听懂 一再落魄街中 十个美梦盖过了天空 温馨的爱渗透了微风 热爱竞逐每秒每分钟 轻轻一笑挫折再用功 逝去日子 经过多少 逝去日子 打算是多么远 不知道努力向上闯不断 可否会冲开波折 步履无法遏止 失意又再开始 (《逝去日子》)

  从来不知想拥有多少的理想 还离不开种种困扰 勉强去掩饰失意的感觉 再次听到昨日的冷嘲 徘徊于街中恐怕只得孤独 寻回思忆中的碎片 变作了一堆草芥风中散 与你奏过午夜的怨曲 总有挫折打碎我的心 紧抱过去抑压了的手 我与你也彼此一起艰苦过 (《午夜怨曲》)

  独坐在路边街角 冷风吹醒 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 只想将吉他紧抱 诉出辛酸 就在这刻想起往事 心中一股冲劲勇闯 抛开那现实没有顾虑 彷佛身边拥有一切 看似与别人筑起隔膜 几许将烈酒斟满那空杯中 借着那酒洗去悲伤 旧日的知心好友何日再会 但愿共聚互诉往事 (《再见理想》)

  无聊望见了犹豫 达到理想不太易 即使有信心 斗志却抑止 谁人定我去或留 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 问句天几高心中志比天更高 自信打不死的心态活到老 我有我心底故事 亲手写上每段得失 乐与悲与梦 纵有创伤不退避 梦想有日达成 找到心底梦想的世界 终可见 (《不再犹豫》)

  前面是哪方 谁伴我闯荡 前路没有指引 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寻梦像扑火 谁共我疯狂 长夜渐觉冰冻 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几多天真的理想几多找到是颓丧 沉默去迎失望 几多心中创伤 只有淡忘 从前话说要如何 其实你与昨日的我 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只有顽强 明日路纵会更彷徨 疲倦惯了再没感觉 别再可惜计较什么 (《谁伴我闯荡》)

  那时的我,根本没有心智能力,去真正理解这些歌词的意义。但那些旋律就像幽灵一样,始终回荡在我脑子里。我想,这对我的人格塑成,必然是有深层影响的。只不过是,这种自我身份的认同过程,直到大学才逐渐开始。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从我之前的日志,大致可以有所了解。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去KTV唱歌了,把Beyond的歌统统唱一遍。

  在那些苍翠的路上 历遍了多少创伤 在那张苍老的面上 亦记载了风霜 秋风秋雨的度日 是青春少年时 迫不得已的话别没说再见 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 唏嘘的感慨一年年 但日落日出永没变迁 这刻在望着父亲笑容时 竟不知不觉的无言 让日落暮色渗满泪眼 (《大地》)

  P.S. 1998年6月,我的父亲辞去广东的工作。家人分离的生活,就此结束。


我的“马里兰”

  今天我们基教所承办一个规模浩大的国际学术会议,来了不少学界名流,伦敦大学的,牛津大学的,东京大学的,还有一个马里兰大学的。

  我原本很想申请马里兰大学。我妈妈问:你连×××大学都不想去,为什么还想申请马里兰呢?我们都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学校呀。

  是的,我也有点疑惑。马里兰,马里兰,这个名字总让我觉得亲切,让我充满好感。但是为什么呢?我根本不了解这个学校,也想不起这个学校的教育学院有什么令我仰慕的人物,但为什么,当我在U.S.News的排名上,看到这个学校,我会有亲切的感觉呢?

  昨天上法语课,学一首1555年的十四行诗,在回答老师提出的某个问题时,我终于记起,为什么我的记忆中,一直有一个“马里兰”。

  放学回到宿舍,我就立即翻开这本书:《西方现代思想史》。果真果真,它的勒口处写了这一段作者简介:

  罗兰·斯特龙伯格(1916-2004),美国历史学家,先后在马里兰大学、南伊利诺大学和威斯康星-密尔沃基大学任教。著有……

  应该就是这样,这个“马里兰”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无法估量这本书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尽管现在看来,它称不上是一本经典的思想史,甚至或许都称不上是一本严格意义上的思想史学术著作。但是,在大学二年级,在那个思维无所顾忌,而时间又相对充裕的时期,这样一本史诗小说般的著作,向我完全敞开了一个精彩缤纷的世界,我惊讶地发现,里面的一切都是那么妙趣横生,那么令人向往。能比得上这种狂喜的感触,自那之后,迄今也很少再有。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我开始根据这本书的叙述,按图索骥地寻找有趣的哲学书籍,疯狂地阅读,由此(夸张一点来说)走进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而(更夸张一点来说)以它为起点的人生现在还在延续着。

  当然,这本书也让我尝尽了甜头。无论是在考研初试,复试,课堂讨论,学术报告,论文写作,乃至法语课上的问答,我都深刻地体会到,在脑子里装上这么一段西方现代思想史,是多么多么重要。

  就是这样,作为个人成长史上的一个隐喻,“马里兰”让我受惠无穷。如果(如果够格)给任何一个对人类的智慧产生兴趣的人推荐入门书目,无论他/她是想做学术,还是仅仅想聊作消遣,我都会极其隆重(直至不惜以一种由于自私的炫耀而让人生疑甚至生厌的态度)地推荐它:我的“马里兰”。

La vie en rose.

  文书撰写引来了第二次彻悟。尽管上海的天气阴霾灰冷,但我的心情已经转晴。

  我真为自己有幸沉浸于这样一个奥妙无穷的学科,工作在这样一个根基厚重的系所,求知于这样一群春风化雨的教师,而感到内心宁静而充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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